“新冠封控”2年后再度开放，日本国门背面的阴影何时散去

积攒的100万日元以上的留学存款已经见底，本科毕业无限期延迟，和交往了3年的女朋友分手了。 “我什么都没有，2022年来了。 唯一的愿望是在日本学习。 ”瑞典青年菲利普尼尔森对《澎湃新闻》( www.thepaper.cn )说，他今年3月底订了去东京的机票，但能不能去还是未知数。

在瑞典林奈大学上学的尼尔森，高中时代埋下了留学日本的种子。 此前，他通过多项评审获得早稻田大学国际交流项目一年留学名额，提前规划了未来落户东京的蓝图。 但是，新型冠状病毒大爆发蜂拥而至，他不得不在日本门外等了两年。 现在，他终于等待了希望的到来。

日本政府试探着打开国门，决定从今年3月1日开始放宽入境政策，允许游客以外的外国人入境，将每天入境人数的上限从3500人提高到5000人。

“如果外国工人还不能顺利入境，工厂就无法维持。 ”岐阜县ISJ缝制厂负责人野吕对《澎湃新闻》表示，该厂生产力主要依靠外国技能实习生，但过去两年几乎没有新技能实习生报告，原外来工也因签证到期回国，人力问题困扰工厂存亡

新型冠状病毒大爆发暴发后，日本从2020年4月初开始，原则上禁止来自几十个国家和地区的人员入境日本，从2020年12月28日开始不再允许所有外国人入境。 到去年11月为止，日本对外国人的入境限制稍微放宽了，但不到一个月前日本再次“封闭国家”，“封闭国家的新冠”的批评声不绝于耳。

日本出入境在留管理厅的数据显示，从2020年1月到2022年1月，约40万人获得日本签证也不能入境。 其中有留学生15.2万人，技能实习生12.9万人，其他还有短期商务人员等。

在商界和学术界的强烈呼吁下，日本的入境政策有所放宽，但该国的“第六波”疫情还没有结束。 2月以来，日本全国每天新增病例数多日接近10万人，死亡病例也在迅速增加。 现任首相岸田文雄对开放国门的决定特别慎重。

纳尔逊期待新首相就任、众议院选举结束、加强针接种范围扩大，这些节点是日本放宽入境政策的时机，但他感到失望。 这次的好消息再次来了，兴奋之余，纳尔逊也开始考虑“将来是否移民日本，日本社会是如何看待和接收外国人的？”

“对日本的爱的消耗”

今年2月9日，日本新增病例近10万例，东京连续16天单日超过1万例。 日本政府考虑延长“防止蔓延等重点措施”的期限。 当天，瑞典政府宣布疫情结束，取消防疫限制措施，新冠将不再被视为瑞典社会的危害。

现在住在瑞典的尼尔森几乎感觉不到新冠的威胁。 他想不出，喜欢戴口罩、自我约束的日本人为什么没能早点战胜疫情，长期对外国人敬而远之。 他在2月25日告诉《澎湃新闻》，“又到了春季学期，我第二次开始准备签证材料。”

尼尔森对日本的了解始于游戏《塞尔达传说》，之后他看了大量的日本动漫，去日本旅行了两次，爱上了这个国家。 2017年，进入瑞典林奈大学经济系后，他开始着手早稻田大学为期一年的交换生项目，2019年向日方和瑞方大学提交13份申请材料，处理学分对接等事务，花了不少力气通过托福和自学日语，最终

“这是迄今为止，我作出的最重要的决定。 ”纳尔逊说。

2013年纳尔逊看到东京塔，是他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 2020年2月底，纳尔逊的同学们已经开始上四年级的课了，但是他们放弃了在瑞典斯摩兰租的公寓，把家具和行李存放在朋友家的车库里，在网上预约了早稻田大学附近的单间宿舍，然后出发去东京但是，新型冠状病毒大爆发提前一步到达了日本，去日本的签证很难发放，不得不回故乡布罗斯等。 当纳尔逊知道了日本的入境紧缩政策，因为签证问题那一年不能进入早稻田学习时，他错过了林奈大学2020年1月的入学。 这意味着在瑞典的毕业时间需要推迟一年。

因为在斯莫兰和东京都租房和退房花了大量的积蓄，纳尔逊不想给家里增加额外的经济负担，所以找了两个临时工，每天打工到深夜。 但是，辛苦的大半结束后，他再次收到了讣告。 从2020年12月28日开始，日本全面禁止外国人入境。

“看到晚一年举办的东京奥运会迎接世界各地的运动员和官员，我很困惑为什么不能接收外国留学生。 ”日本“封国”逼迫尼尔森考虑是否放弃日本留学，权衡之下，决定参加中国台湾大学的交流项目，获得获得学位所需的学分，然后向早稻田大学研究生申请。 但由于时间仓促，他的计划未能如愿，只能等待2022年前往日本。

纳尔逊叹了口气，说：“等待的过程不仅消耗时间，也消耗对日本的爱。”

据日本放送协会( NHK ) 2月报道，早稻田大学是日本接收留学生最多的大学，过去两年中有2000多名留学生没能在获得入学通知书的情况下来到日本，日本的很多大学从去年开始中止了国际交流项目。 筑波大学今年2月宣布，从3月开始运用面向海外学生的在线授课系统。 现在，有30多所日本大学参加了这个系统，“想成为连接日本和海外高等教育的入口。 ”。

东京一家留学中介机构的负责人大卫罗西向《澎湃新闻》透露，疫情发生后，许多海外学生向他倾诉了日本留学计划中断的烦恼。 大多数学生不接受在线课程的选项。 他们去日本不是为了获得学位，而是想亲身体验。 特别是对于申请语言学校的学生来说，网上课程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大卫罗西的视频通话截图“长期以来，我不断咨询各语言学校和大学的政策，希望能给海外留学生更多的选择，但在日本政府的防疫措施下，学校几乎没有自主权。 ’罗西说，他本人于2008年作为意大利留学生来到日本，与留学生产生了共鸣。 日本文部科学省下属部门曾多次召集民间人士讨论留学生问题，罗西多次在网上讨论会上发表观点和建议，称“官方确实听取了外界的意见，但大家希望得到更多的解决方案”。 罗西认为，从防疫的角度来看，日本人去了世界各地后，隔离结束后也可以回国，但想去日本学习、工作的外国人没有一点机会，“这是不公平的，也是歧视”。 目前，即使入境政策放宽，接收留学生的数量也很有限，疫情的变化随时会导致政策的变化。 他两次组织留学生在社交媒体上发起倡议活动，希望用舆论力量打压决策者，优待留学生。

多年来，各方一直敦促日本政府为留学生敞开大门，这是对留学生的声援，也是因为留学生群体与教育产业环节息息相关。

巨大的“机会损失”

今年1月，多国留学生参与的“停止限制日本入境”抗议活动在社交平台上持续展开，他们拿着“被日本政府拒绝入境天数”的照片在网上广泛流传，得到各国民众的响应。

多国留学生在网上抗议日本的入境限制。 社交媒体屏幕罗西也组织留学生发起了两次在线提案活动。 他自己也从去年4月开始密切接受各国媒体的采访。 我希望日本人民了解留学生的状况，客观地看待外国人入境。 实际上，留学生难以入境的痛苦，也是日本语言学校、职业技能学校、日本留学中介等相关机构的痛苦。

“去年，日本留学中介业务中的机构收入几乎为零。 ”罗西说，疫情发生前，他的机构每年为2000多名日本留学提供中介服务。 这也是他所在机构的主要利润来源，疫情发生后，日本政府因限制留学生入境，不得不将业务范围扩大到韩国留学，同时接受了一些广告。

虽然位于日本本土的留学中介可以拓宽其他国家的留学业务渠道，但对于海外的日本留学中介来说，生存更加困难。 大连留学日本中介的杜老师对《澎湃新闻》表示，他们在收益渠道中所占的比例大部分是日本语言学校的返利，因为学生无法进入日本，这部分收入很难获得。 “即使疫情结束，日本全面开放，日本留学中介也可能需要5年才能完全存活。 ”

日本语言学校被视为留学生进入日本大学的“门户”，受疫情影响，近年来招生形势惨淡。 另外，日本部分职业学校的经营也高度依赖留学生，关东地区的时尚产业职业学校于今年2月在《每日新潮》公布，学校九成以上的学生是以越南人、尼泊尔人为中心的留学生。 受疫情影响，教育规模从以前的600人减少到了200人。 按学生每人每年70万日元(约人民币38220元)的学费计算，学费收入将减少近3亿日元。 同时，由于学生人数锐减，教育机构提供的补助金也大幅减少。

留学生被排挤在外，一方面冲击着日本的教育相关产业，另一方面日本在人才引进方面的无形损失也在持续。

日本文部科学省2021年4月发表的在日留学生调查显示，2019年在日本登记的外国留学生人数为312214人，完成了政府提前提出的“接收30万留学生计划”。 关于2020年的留学生数量，比前一年减少了10.4%。 虽然没有公布2021年的统计数据，但预计留学生人数将进一步减少。

接收留学生是日本许多政府的重要课题之一。 1983年，针对在日本留学的学生人数远远落后于欧美各国的情况，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提出了接收10万外国留学生的计划，日本花了20年实现了这个目标。 2008年，日本首相福田康夫在施政演说中提出，到2020年，日本将接收30万外国留学生，“产官学”将共同构建支援留学生在日本企业就业的援助体制。

“留学生是日本强大软实力的一部分，两年来对留学生的入境限制辜负了对日本留学的期待和信任。 ”日本一桥大学国际教育学教授太田浩对《澎湃新闻》表示，“留学生不仅是未来经济发展和技术创新的人力资源，也是文化和学术资产。 停止接收国际学生两年，对日本来说是巨大的机会损失。 如果有效的对策得不到实施，这种负面影响将是长期的。

太田浩指出，目前有15万多名留学生等待入境日本，每天5000个入境名额中只有部分名额属于留学生，他建议日本政府公布入境时间表，以便留学生进行个人计划。

此前，日本私立大学联盟发表声明，提议申请日本私立大学的8名外国学生自费留学，如果不能入境就放弃留学的人很多，申请签证时优先接收留学生和研究者。 对此，日本文部科学大臣末松信介于2月18日在记者招待会上表示，对留学生、技能实习生、商务人士的入境不设优先顺序。

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尽管入境限制开始放宽，但离“开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金融界要求“开放”的呼声不断。

被讨厌的行业的职场

岐阜县ISJ缝制工厂不到100平方米的车间里，有一半的缝纫机是空着的，4、5名女性正在匆忙地做样品衣服。 负责工厂的野吕说，因为招不到外国技能实习生，所以只能拒绝大量订单。

ISJ缝制厂是岐阜市一家小服装企业，主要业务包括品牌服装代理制作、样品服装定制和二次加工。 工厂规模不大，工人一直维持在10人左右，大部分是来自东南亚各国的外国技能实习生。 去年，由于4名技能实习生签证过期回国，该工厂的生产力突然减半。

ISJ缝制工厂的受访者表示：“我们面临技术型劳动力短缺的严峻问题，疫情期间海外劳动力得不到及时补充，本土工人难以招聘，这关系到小型缝制工厂的存亡。” 吕先生说，缝制技术并不先进，但缝制夹克、连衣裙等成衣需要经过训练和长时间的实务操作才能达到熟练水平，所以即使入境政策放宽，外国技能实习生陆续入境，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提高工厂的产量。 “面向日本人招募几次也没用，3K (肮脏、痛苦、危险) )业界总是被讨厌。 海外的年轻人都在认真工作，”松山钢材公司社长对《朝日新闻》说，外国工人对日本的钢材加工业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技能实习生的减少使人手不足的问题更加突出。

在日本，农业、纺织业、机械业、建筑业等行业的中小企业长期以来依靠外国技能实习生来填补劳动力缺口。 从1993年开始，日本实行技能实习生制度，接收外国年轻工人，他们与企业建立雇佣关系，学习先进技能，最多停留3年，回国后发挥了能为本国经济做出贡献的能力。

日本厚生劳动省1月28日发表的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10月，在日本工作的外国劳动者人数达到172万人，连续9年保持增长态势。 2021年日本接收的外国人技能实习生中来自越南( 26.2% )的最多，其次是中国，但去年外国人技能实习生总数自2007年以来首次减少。

在新冠灾祸中，ISJ缝制工厂开始重新审视雇佣制度。 他们意识到过度依赖外国技能实习生很难为继，特别是一些亚洲国家的工资水平上升，分流了海外劳动力。

日本人才信息服务集团recruit的子公司RGF HRAgent上海艾杰飞人力资源有限公司总经理森大尚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从疫情爆发前开始，日本的外国人才就业结构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中国的蓝领劳动收入已经接近日本的水平他说，虽然日本技能实习签证对中国工人的吸引力下降，但东南亚等不发达国家仍然有很大吸引力，这些国家和中国的人才素质和劳动效率差距比较大

令日本跨国公司头疼的是，由于外国员工不能入境，海外合作项目几乎停滞不前。

中国东北的孙凡先生两年前进入日本机械制造企业的大连分公司，从事研发工作。 在大连研修了半年后，原计划去日本总部，但由于瘟疫的影响，他至今没能去成。 “关于机械制造行业的研发工作，有需要现场参加和实验的工作，不能去日本的话，只能进行远程图纸操作，工作进度受到限制。 ”

孙凡先生渴望入境日本。 不仅是为了工作，我已经两年多没和在日本留学的妻子见面了。 但是，去年拿到的日本工作签证今年2月刚刚过期。 这几天，他不断给日本大连领事馆打电话，咨询签证申请的相关信息。 “政策随时都有可能改变，必须抓住机会尽早入境。 ”

“日本是全球经济的一员，不能成为特殊的岛国。 ”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会长十仓雅今年2月23日呼吁政府全面开辟国际人员往来通道。

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商工会议所、经济同友会被称为日本的“经济三团体”，其会长被称为“财界总理”，在政经界的地位举足轻重。 三重英镑游说组织反复施压，希望日本政府在“与新冠共存”的前提下考虑激活商业经济活动。

强调“听力”的岸田文雄顶住了压力，在2月17日的记者招待会上说：“一下子开放入境政策是不现实的，首先会推进第一阶段的措施。” 在经济复苏动力不足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抓住国门，日本领导人到底在保护什么呢？

分裂的移民观

日本是疫情发生以来G7国中最严格、时间最长的国家，现在的日本被外界批评为“锁国状态”。 由此，2021年访日外国人下降到24.6万人，比2019年减少99.2%，创下了20世纪60年代统计记录以来的最低值。

追溯到2021年1月14日，当时的菅义伟首相宣布暂时停止来自所有国家的外国人入境。 届时延期一年的东京奥运会能否在7月举办将成为一个问号，日本政府背负着难以放弃的“沉没成本”，只要如期举办就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对菅义伟来说，东京奥运会的成功是他打击连任的筹码，严控疫情是所有这些的前提。

东京奥运会结束后，日本政府换了舵手。 岸田文雄现任首相在众议院选举后，于11月8日取消了外国人入境禁令，但由于新型冠状病毒、变异毒株、奥密克戎的袭来，时隔21天颁布了“封国令”。 虽然被世卫组织批评为“很难理解”，但在日本国内受到了好评。 日本媒体的民意调查显示，约9成的人赞成“闪电封闭国家”。

与前首相菅义伟和安倍晋三被批评“被动防疫”不同，岸田的疫情应对秀被贴上了“速度感”和“决断力”的标签。 日本生命基础研究所综合政策研究部研究员铃木智也对《澎湃新闻》表示，日本民意有明显限制外国人入境的倾向，即使放开边控，日本经济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有起色。 由此，岸田选择封国的理由不言而喻。 “我相信侧控措施的持续时间不会太长。 接下来应该更加关注的是，新型冠状病毒大爆发应该成为政府重新审视劳动力引进政策的契机。 ”铃木智也说。

根据直属外务省的日本国际合作机构今年2月3日发表的研究报告，到2040年日本需要引进674万外国劳动者，是现在的4倍以上。 但是东南亚各国也开始面临本国人口老龄化和人口减少的问题，劳动力输出将越来越少。 2040年，日本外国劳动力短缺预计将达到42万人。

为了应对劳动力短缺，日本历届政府都提出积极推动女性进入职场和延长老年人的退休年龄。 许多研究表明，这些努力是必要的，但还不够。 安倍和菅义伟在任期间，推行了扩大接收外国劳动者的政策。 岸田先生也不例外。

2021年11月，日本出入境在留管理厅在人手严重不足的饮食、护理等14个基础行业设立了最长年限5年的“特定技能”外国人居留签证。 此外，岸田还要求进一步扩大外国工人在日本的就业行业，这遭到保守派的强烈质疑。

铃木智也指出，虽然日本政府推行扩大接收外国工人的政策，但目前公众讨论的焦点逐渐转移到永久居留权上，人们对移民政策的意见仍然非常分裂。 一些移民反对者认为，移民涌入增加国家负担，威胁社会稳定，以牺牲安全为代价换取劳动力和经济发展是不可取的。 赞成者认为日本少子老龄化加剧，人口急剧减少，接收移民是不可避免的。 日本政府很难在短时间内讨论移民政策，预计这个议题过于敏感。

“日本人给人一种友好的接待客人的印象，但似乎很难知道他们的真心话。”纳尔逊说，他想尽快去日本，体会一下一切，然后再决定将来是否移民这个国家。

同样准备去日本留学的中国高三学生宋先生也对日本抱有无限的憧憬。 她对《澎湃新闻》说，自己已经等了将近一年，焦虑、躺下、选择……不能放弃去日本的生活。 如果入境限制一再延长，金钱、年龄增长、疫情风险和来自父母的压力持续累积，她留学的决定一度动摇。 所幸日本宣布“解禁”，她的梦想得到了拯救。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 更多原创信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

通报/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