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哲学家著作遭中国得意门生侵权？倪梁康教授昨晚回应，其中或有隐情？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宋浩

12月12日，一篇推文《一位瑞士哲学家的著作遭中国得意门生侵权出版》引发了关注。发布者“瑞士资讯”是瑞士官方中文网，隶属于瑞士国际广播电台。

推文中提到，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哲学家倪梁康主持翻译的《共主观性的现象学》（王炳文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涉嫌侵权。侵权对象是他的老师瑞士哲学家、汉学家耿宁(Iso Kern)。

中文版《共主观性的现象学》，是倪梁康主持翻译的《胡塞尔文集》中的一种。“《胡塞尔文集》中译”是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2012年10月立项，2022年10月21到23日通过会议鉴定。《胡塞尔文集》德文原版由11为哲学家整理而成，《共主观性的现象学》三卷由耿宁整理。

倪梁康教授

来自老师的指责

事情起因在今年7月，《汉学家》系列纪录片摄制组到瑞士拍摄耿宁的影像资料，制片人刘怡发现了侵权问题，联系了瑞士咨询进行报道。

《共主观性的现象学》一书是哲学家、现象学创始人胡塞尔的思想结晶。耿宁在1962年到1971年，在胡塞尔档案馆工作，对胡塞尔的遗稿进行了整理。

胡塞尔手稿。

瑞士咨询推文提到：“在胡塞尔文库工作的时候，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从胡塞尔遗留下来的40000页潦草、难懂的速记符号手稿中，整理、出版了3卷现代德语的胡塞尔文集。”

耿宁说：“这份工作要求不仅要懂速记符号，还要拥有深厚的哲学基础，仅弄懂这些符号，我就花了2年的时间。完成这三卷书，我用了将近10年,直到1973年才出版。”

德文版，封面有耿宁的名字，视频截图。

“他（耿宁）完全不敢相信这套书被译成了中文并发表，而他却完全不知情。”也就是说，直到今年夏天，耿宁才得知中文译版的存在。而且中文版“仅在后面的《编者导言》最后保留了耿宁的名字，也未注明德文名字Iso Kern。”

“耿宁第一时间联络了倪梁康，问倪梁康：为什么翻译了他的书却没有告诉他？倪梁康当时回答他说，这是一个误会。‘后来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耿宁说。”

耿宁教授

耿宁与德文版出版社斯普林格(Springer)出版社取得联系，出版社表示：“从未授权任何出版社翻译、出版这套书，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中文版《胡塞尔文集》(从2012年至今已出版17卷)属于侵权作品。”

中文版《胡塞尔文集》

今年10月，商务印书馆给耿宁致歉：“《胡塞尔全集》未经授权而出版，是因为编辑部门误以为这部书已经进入公共领域而造成的重大失误，我们为此深表抱歉，并向Iso Kern（耿宁）先生真诚致歉。”

简单说，推文认为中文版《共主观性的现象学》的侵权有两点，一是未经斯普林格出版社授权；二是仅在《编者导言》的最后保留了耿宁的名字。

来自学生的回应

12月13日晚，倪梁康教授通过“现象学”微信号发布了回应。

其中提到，中文版《共主观性的现象学》“《编者导言》是耿宁先生所写，分别刊载在三卷本各卷正文的前面，共计约三万字，其中说明了他作为编者的工作以及他对胡塞尔相关思想的理解。”

版权页

同时，耿宁的德文名字Iso Kern，在版权页提到了。

版权页

第二，“《胡塞尔文集》的翻译计划及其中《共主观性的现象学》三卷的翻译，耿宁先生从一开始就知晓。他也知道王炳文先生是《共主观性的现象学》三卷的中译者。”

《共主观性的现象学》的中文翻译，一开始准备先出一个缩编本，而后再出三卷的全本。在此过程中，“耿宁先生曾通过我，发给译者王炳文先生他选的缩编一卷本目录，但后来王炳文先生放弃了出版缩编本，而是一次性地出版了三卷的全本。这个过程耿宁先生也是知道的。”

第三，“德文版《胡塞尔全集》出版至今已72年，胡塞尔去世已经84年。”因此著作权已进入公有领域（超过50年）。

同时，“此问题（版权问题）双方出版社已协商并妥善处理完毕。本人作为中译版《胡塞尔文集》的主编，不参与出版过程中的版权处置事宜。”

三个争议点

倪梁康教授的回应，进一步推动了话题的发酵。争议点主要在于：一、中文版是否侵权；二、对耿宁教授不署名的处理是否合适；三、倪梁康教授主编中文译本时，耿宁教授是否知情。

第一个中文版是否侵权的问题。

德文版《胡塞尔全集》从1950年出版，其中除了他生前出版作品，一大部分是学者根据手稿整理而成。耿宁就是其中一位。

耿宁整理的德文版三卷书，1973年由荷兰的尼伊霍夫出版社出版，倪梁康主编的中文版，正是依照这一版翻译的——版权页上注明了“根据马提努斯尼伊霍夫出版社1973年版译出”。

北京某律所版权律师曾仁科向钱江晚报记者表示，考虑到胡塞尔手稿的晦涩难懂，以及古典德语向现代德语的转换，耿宁整理的胡塞尔德文版著作，应当理解为是有独创性的新作品。类似中国古籍的点校整理，法院认可古典汉语文献的点校成果享有著作权。

钱江晚报记者获悉，由于出版周期长，《胡塞尔全集》经历了多家出版社更替，耿宁先生这三卷最初是1973年在荷兰的尼伊霍夫出版社出版，后来整个全集由斯普林格出版社接手。

商务印书馆在收到斯普林格致函后，今年8月，已去信向耿宁和出版社致歉、赔偿，并补买了全集的编著版权。倪梁康教授作为主编，并不了解版权购买的细节。

第二个耿宁教授的署名问题。

钱江晚报记者翻开中文版《共主观性的现象学》发现，第一卷卷首是由倪梁康撰写的《〈胡塞尔文集〉总序》，落款时间是2016年5月3日；随后是耿宁撰写的《编者导言》，未注明时间。第二卷、第三卷卷首，开头都是耿宁的《编者导言》。

也就是说，在三卷中，中文版都保留了耿宁的三万字《编者导言》，阐述了是他作为编者的工作以及他对胡塞尔思想的理解。

瑞士咨询提到“仅在后面的编者导言最后保留了耿宁的名字”，指的是封面没有保留。

胡塞尔这部作品，耿宁的整理工作居功甚伟，在德文版封面有耿宁的名字，中文译版没有注明。

记者获悉，对于一做的外文编者署名，《胡塞尔文集》的署名方式与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其他译作一致，中国学者和出版社刻意淡化或降低外文编者地位的情况，说法带有偏见。

在版权页和导言部分标注耿宁的名字，这个标注方式是商务印书馆的惯例，其他译本和译丛也是如此标注的。

第三，主编中文译本时，耿宁教授是否知情的问题。

对比瑞士咨询推文和倪梁康教授回应，可以发现，双方在这一问题上出现了“罗生门”。

前者声称，耿宁教授直到今年夏天，才知道2018年出版的中文版的存在。后者回应，耿宁教授“一开始就知晓”，并且在中文版准备先出缩编本时，寄来了缩略本目录。

据瑞士资讯，倪梁康私下首次回应耿宁教授时，曾说：“这是一个误会。”师生之谊破裂，其中或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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